常言道──路邊的野花不要採，路邊的小孩別亂撿。
蘇芳終於明白究竟為什麼了？
自打兩個熊孩子學會爬行開始，每每回到家打開門，看到的不再是一塵不染的房間，而是永遠無法打掃整齊、彷彿颱風過境般的亂象。
「小天！小邪！你們兩個給我出來！」
關上門，扯開嗓門大吼……現在真的很慶幸當初買了隔音效果不錯的房子。
熊孩子的成長速度真的很快，兩個月前明明還是個只會躺在床上吚吚呀呀吵著要奶喝的嬰兒，現在卻已經能搖搖晃晃地用兩腳站立。
然而，僅管蘇芳心中明明氣得很，想著幹嘛要帶這兩隻小鬼回來給自己找罪受。但當這兩個熊孩子張開雙臂，用天真童顏笑著從沙發椅後頭撲過來討抱抱時，卻又狠不下心來罵。
「真是的……究竟玩得多瘋才能把整個屋子翻成這樣？」
把公事包往慘不忍睹的沙發上扔去，打算一手抱一個，將天真無邪抱回臥室。卻發現，這倆個孩子似乎又變重了！
「雖然聽說過混了野獸基因的妖怪成長速度比較快，但這也太快了吧？」
「嘛嘛──！」
「蘇芳麻嘛。」
兩個熊孩子被放回床上後，立刻又從床上滾下來，抱著蘇芳的腿不放。
但讓蘇芳在意的是，這兩個熊孩子怎麼會叫他「媽媽」？
「小天、小邪，剛才那個是在哪學到的？」
「波波！」
天真指著窗外。
蘇芳往外看，但那邊只有自家長滿綠草的後院，一隻大概是從和諧區翻過圍牆跳進來的野貓正在草皮上打滾，哪有什麼「波波」？
「什麼波波？」
「波波！」
小天跟小邪一瞧見那隻貓，便搖搖晃晃地走到窗邊，朝貓咪大喊「波波」。
一般、正常、普通來說……貓咪被這樣拍窗大喊是會立刻受到驚嚇跑掉，但那隻灰白斑紋的瘦貓，卻朝窗口看了一眼後，往這兒走來。
眨著黃綠色貓眼，瘦貓居然對兩個孩子笑了……牠發出宛如老婆婆般的聲音：「是『婆婆』不是『波波』。嗨，你好呀，失格者。」
失格者──這詞對被流放出伊甸園的純血統人類而言，是個非常刺耳的單字。
蘇芳不高興地皺著眉，但他卻沒立刻發火。「我叫蘇芳，請不要用那個字眼喊我。」
「呼呼、是老婆子我失禮了。你是個有趣的人類，看到我能說話也不會尖叫呢。」貓婆婆舔了舔貓爪，而天真無邪兩兄弟還是波波、波波地喊著那隻老貓。
「曾經聽說過完全獸態的存在，雖然還是第一次見到實體。」
有著完全動物外貌，卻同時擁有人類智商及語言能力的妖怪並不多見。蘇芳在學校時，曾從書上知道這種獸型妖怪在戰爭時通常都被用於間諜工作。
間諜……又是蘇芳現在最敏感的存在。「請問您來這有什麼事嗎？」
「老婆婆都是喜歡小孩的，就像自己有了孫子一樣。」隔著窗，貓婆婆用貓掌回應著兩兄弟熱情的招呼。「我對人類沒好感，但對你頗有興趣。明明住在安定區，卻把妖怪的小孩撿回家照顧。以人類來說，你確實是個不錯的傢伙。」
「既然發現他們倆，我就沒辦法不當一回事。我只會照顧他們到能自立為止，之後是好是壞就看他們兩個自己的造化了。」
呵呵。
貓婆婆笑了笑，她坐在窗邊不發一語，只是優雅地晃者貓尾巴。看著兩兄弟的眼神，竟是如此慈祥，一點也沒有貓咪與生俱來的冷漠高傲。
她的笑容、她的眼神，彷彿訴說著：「感情這種事，即使只是對上一眼……也無法說割捨就割捨呀。」
「如果你信任我的話，你上班的期間就由我來幫你照看兩個孩子吧。」
「呃？」
說到信任，蘇芳還是沒辦法完全信任這隻貓。先不說讓貓來照看兩個孩子有多奇怪，他就是沒辦法信任這個剛見面的妖怪！
「當你聽到我跟你正常對話後，還會認為常在市政廳跟行政大樓附近走動的白襪黑貓，跟在這附近住宅區大街上晃盪的虎斑大黃貓……還會只是隻貓？聽說你給那隻白襪黑貓取了個名字叫踏雪尋梅，還常常拿剩飯給牠吃呢。」
「妳說什麼？」
一想到自己撿回兩兄弟的事可能被發現，蘇芳的腳底又涼了起來。
「放心吧，那兩隻貓人最討厭被指使了。就算上面的人叫他們潛去哪打聽消息，他們也只是在那戶的門口晃一圈就回去了。」
這樣……我能放心嗎？偷養這兩兄弟的事，遲早會曝光的！
「一刻都不能鬆懈呀。」
「只要供我三餐，我可以替你趕跑那兩隻貓呦。當然，我也會教這兩兄弟外面的事，他們總有一天要獨立吧？那麼在那之前若只是將他們關在這兒的話，直接放出去絕對必死無疑，這樣一來，你這些年的照顧反而是害了他們。」
貓婆婆舔了舔貓掌，她抬眼對上蘇芳，以視線詢問著「意下如何？」
唉……我蘇芳活了這麼多年，居然也有向貓咪妥協的一天。
他伸手打開窗戶，讓貓婆婆進屋裡。
「婆婆，這兩孩子就有勞您多費心了。」
＊＊＊
不得不說，貓婆婆帶孩子真的很有一套。
與貓婆婆生活的這三、四個月，蘇芳真心覺得自己好像多了個奶奶。做錯事的時候會挨她的罵，但婆婆在該稱讚的時候也從不吝惜讚美。識字、生活技能及關於外面該懂的知識也都毫不保留地教給蘇芳及兩個小孩子。
──彷彿拔除了種族隔閡，成了真正的一家人那樣。感覺上……回家似乎也成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尤其是活了將近上百年的貓婆婆，每天都有講不完的精彩故事！有時候甚至陪著兩兄弟一起聽時，連自己也聽得入迷了。
「婆婆好厲害！知道好多事！」
「婆婆還可以再講小飛俠的故事嗎？」
發音已經較三、四個月前準確的天真與無邪，外貌已經像個五、六歲大的男孩子，身高也超過蘇芳的腰際。但每到睡覺時間，總會像這樣趴在床上纏著貓婆婆講故事。
「該睡了，你們兩個快點去刷牙。」
「媽媽我要跟你一起睡。」
「我也要！」
看到兩兄弟抱過來全力賣萌，蘇芳就很發愁。他想，這張單人床就算哪天被擠塌了也不意外。現在光承受這兩兄弟外加一隻貓的重量在上頭，估計已經是瀕臨解體邊緣了。
「好嘛、好嘛。」
「好、好、好，一起睡可以，但刷完牙回來我要檢查。」
不自覺地擺出媽媽般的架勢，蘇芳指著浴室要兩個熊孩子快去將牙齒刷乾淨。
「不可以打架、也不可以咬牙刷，聽見沒？」
從遠遠的走廊那端傳來兩兄弟拉長音的「好──」
貓婆婆笑著在床上走了一圈，那張鋁製的單人床已經發出了垂危的呻吟了。
「婆婆，床給妳睡，我跟兩個小的就打地舖好了。」蘇芳將絨毯舖在軟墊上，三顆枕頭也在地上一字排開。
「你真疼那兩個小寶貝吶。」
「大概是小時候的經歷吧？我不希望他們跟我一樣過著得不到親情的童年……就算之後得忍痛放手，但至少這段期間內我希望他們過得幸福快樂。」
「看來伊甸園也不全是天堂吶。」貓婆婆打了個呵欠，輕嘆著。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吧？婆婆妳不也說了嗎？一直回顧從前的不幸，就無法正視眼前伸手可及的幸福。」
「呵呵，也是呢。」
就好像多了三個孫子一樣，貓婆婆看著地上睡一排的「孩子們」。牠輕輕地躍下床，站到蘇芳身旁。
「我也要謝謝你信任我，如果不是你的話……也許我到死也無法體會人類的親情吧？你是好人，但是我終究是被用於諜報系統的……」
－－妖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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